26
陈舞蹈习惯这样,用最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他天生便会避重就轻。
但是张代表想听他说,想听他质问自己为什么离开,为什么回来,为什么放手,又为什么回头。可是陈舞蹈什么都不说,他不是没有心事,只是不告诉他而已。
张代表一直在等陈舞蹈骂他,然后就能够开始真诚地忏悔,告知对方自己的顾虑和缘由。不过陈舞蹈没有,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不给他认错的机会,更不给他机会说想念。
张代表问他想不想让自己走。
陈舞蹈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低着头仿佛世界寂静,鸦雀无声之下,张代表听到自己胸膛里心脏的跳动。
扑通扑通。
他在等待宣判。
你…陈舞蹈犹豫了好久,终于开了口,你要走吗?
明明是张代表问他,他倒还又反过头甩他一个问句。张代表以为陈舞蹈变了很多,但是其实还他是他,是那个不喜欢做决定的、带着些小固执的,但是又随遇而安的小明星。
你想让我走吗?
张代表又问他。
陈舞蹈却忽然笑了笑,仿佛是又想到了什么,轻声对他道,我让你走你就会走,我不让你走你就不会走吗?
当然,我——
张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过我的感受了,你来的时候我得迎着你,你走的时候甚至连一次正经的送别都不给我。反正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来,我不是你什么人,自然无权过问。
陈舞蹈明明是在质问,听起来却那样委屈。
他是该埋怨自己的,张代表想,如果他连这个都不埋怨了,那他是才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张代表还有得被指责,这是件好事。
我向你道歉,你会接受吗?
陈舞蹈低头嘟囔,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张代表被他这样的反应逗笑,真是可爱得想揉揉,还想搂在怀里,谁也不给看。
陈舞蹈却忽然一改他温柔的神情,望向他厉声道,你觉得我一定会再对你投怀送抱,烟视媚行是吗?
张代表不答。
你一定是这样想,还是一贯的老派作风,说几句好话,送点东西给我讨好,然后我就不计前嫌再对你毕恭毕敬。陈舞蹈红了眼,顿了一顿,加重问道,对不对?
可我现在不稀罕了,我看不起。你的东西,你的资源,我都不要了,还有你那么一丁点儿施舍的爱,我也不要了。
他真的长大了。
张代表彻底楞了。
从来有期待才会诚惶诚恐,有顾虑才会战战兢兢。
可现在的他,是个能够应对一切难题的大人了,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即便下一刻天地俱变,他也不会颤抖着四处逃窜只想找个庇护所苟延残喘。
他不怕失去,也对张代表没有期待了。
舞蹈,张代表开口唤他的名字。
张先生。
嗯?
张代表应声。
我记得你以前问过我,我们是不是朋友。
…对。
陈舞蹈轻笑,现在是了。
张代表曾几何时还嘲笑温雨川是个可怜虫,四年的陪伴换来的还只是一个朋友的头衔。可现在,他们也平起平坐了。
从来聪明反被聪明误。张代表想,他本意玩弄声色,终究自食反噬的果。
不过他不是温雨川那样一个温吞的性子,他也没这么容易认命。张代表天生桀骜不驯,哪怕天神落到他面前给他定了个下下签的命数,他也要扬起头大呼我不信命。
没关系,至少还是朋友。
张代表还算体面地被陈舞蹈赶出了门,而后吸完了一卷他最喜欢的烟。其实他是个长情的人,如果是他真正喜欢的东西,他是能喜欢一辈子的。
一辈子这么长,还够得自己蹉跎。
他回头望了一眼屋内暖色的灯火,终有一天他会入住为主的。
接连不断的礼物,每天没有重样的鲜花,大家只知道陈舞蹈有个出手阔绰的追求者,却又不敢确认这位大老板到底姓甚名谁。或者有稍稍猜出端倪的,却也不敢闲话他们任何一方。
张代表开始不动声色入侵到陈舞蹈的朋友圈里,成为他众多影视作品的投资人之一。在外始终一副衣冠齐楚的优雅模样,私下试探式的越界也只是点到为止。
其实恋爱游戏远比商场博弈有趣、也困难得多。
生意场上的东西,讲的无非是一个价格。这个世界上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不是问题,对张代表来说更是。
可在感情上,看的就是真心。这种东西没办法估量,更没有白纸黑字的合约为底,以法律条文约束。即便上一秒还在生死缠绵,下一秒也能翻脸不认人,或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陈舞蹈生日的时候,张代表定好位置请他共聚,对方回绝得干脆,说有生日会,走不开。张代表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情绪。
后来陈舞蹈在拥挤的生日会现场撇到挤在一群小女孩中间的某人的时候,差点没憋住笑。最后施舍他了一顿宵夜,张代表拿出个精美的袖扣祝他生日快乐,陈舞蹈伸出衣袖给他看说,我早就买过了。
张代表面上难挂,伸手将对方衣袖上的东西扯下来,转身扔了出去后道,用我买的。
但凡张代表私下邀约,陈舞蹈能推就推。张代表没办法,只有频繁出席陈舞蹈朋友的组局。
由此,张代表和温先生见面机会越来越多,期初争锋相对水火不容的气势,后来竟也能和和气气推杯换盏互诉衷肠。
上部戏和陈舞蹈合作的那个男演员,好像挺喜欢他的。
温先生有些喝多了。
姓姜的那小子?张代表笑着仰头饮尽了杯里的酒道,我查过了,直男。
后来陈舞蹈接到温先生的简讯,匆匆赶来接他的时候,见到的是还在把酒言欢两人,一时也有些发懵。
先把温先生送回家,拗不过张代表坚持,最后陈舞蹈还是把他带回了自己家。陈舞蹈扶着已经脚下虚晃的醉鬼,问你们俩为什么会凑在一起。
张代表和着酒气发笑,侧头亲了亲他道,失恋阵线联盟。
那次张代表倒是想酒后乱性索性来个强抢豪夺,奈何温先生的酒后劲儿太足,他挨上陈舞蹈的床就已经昏睡过去不省人事。至于后来陈舞蹈是如何替自己洗浴更衣的他一概不知,只知道自己第二天头疼着醒来,陈舞蹈正睡在自己身侧。
再后来,张代表在瑞士出差,正巧陈舞蹈的电影也在瑞士取景拍摄,他去了一个电话问他是否有时间见面,对方含含糊糊只说很忙,让他不要来探班。张代表应下,正巧那时候自己也不闲。
晚上张代表正切开牛排与合作伙伴共进晚餐的时候,接到了陈舞蹈的电话。陈舞蹈主动给他电话,这实在难得,同合作伙伴致歉后,赶紧起身接通。
在干嘛?
对方问。
张代表听他声音不对,有些着急,你怎么了?
没事。
生病了?
张代表问他。
也没。电话那头懒洋洋的,在吃饭?
嗯,同合作伙伴一起。
哦,那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自顾自掐了电话。
张代表心里不安,最后还是抛下了合作伙伴,解释说爱人病重实在放心不下,而后匆匆离席。
张代表到的时候对方无力地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又闭上眼道,你怎么来了。
他心道你电话里都这么撒娇了,能不来吗。开口却没有这么说,只是讲吃完了就过来看看你。
陈舞蹈初到瑞士有些水土不服,伴着些微的低烧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一个人躺在酒店的时候不受控地按下通话键,给张代表去了个电话。
自己挂断后,还心里计算着,张代表到底要花多少分钟才能出现在他面前。
要不去医院看看?张代表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并不高。
陈舞蹈把头埋在枕头里说话,吃过药了,睡一觉就好了。
吃过饭了吗?
吃不下。
行,你睡吧,我陪着你。
后来陈舞蹈凌晨被饿醒,指使着张代表找了半座城,终于寻到一家还没打烊的中餐馆,打包了回来了一份热腾腾的牛肉面。那个时候,张代表自己也快十二个小时从没进食。
后来听闻此事的袁小姐只归结为一句,恃宠而骄。
不过张代表觉得,那是自己在还债,理应如此。
张老八十八岁大寿的时候,张代表为父亲操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本来一向喜静的张老却也被人头攒动的热闹感染,兴许是人老了,多喜欢触摸拥挤的生命。
那时候张代表才知道,张老和陈舞蹈早在自己在国外的那四年相识,父亲甚至还向陈舞蹈致歉过往日的作为。张代表不敢相信,一贯比自己还要不肯服输,不肯低头,还偏执着强权主义的父亲,竟然向陈舞蹈认了错。
为自己,向陈舞蹈认了错。
儿子,张老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要过得开心啊。
张老目送着张代表穿过人群找到他的爱人,远远的不知道两个人起了什么争执,张代表身上还被洒了什么东西,张老摇了摇头,耳边的喧闹让他恍如隔世,只闭上眼浅听人声鼎沸。
父亲。
张老睁眼,原来是张代表领着陈舞蹈来了他跟前。
...张老好。
一旁的陈舞蹈扭捏着开口。
张代表听后扭头在陈舞蹈耳边又说了什么,对方耳根一下子红了个通透。
怎么了?张老问他们。
没事,让他给您打个招呼。
张代表笑着说,随即冲陈舞蹈眼神示意。
陈舞蹈抿了抿唇,小声开口。
...父亲。
张老终于在今晚的生日宴席上笑出了声,掏出一早准备好的红包递给陈舞蹈。他先是不太好意思收,最后兴许是想通了,接过后又乖巧道了一声,谢谢父亲。
张老瞧见儿子先前穿的那件西装外套搭在手里,便问他怎么了。
哦,张代表应声,还瞧了一眼陈舞蹈说,刚才不小心,牛奶撒上面了。
Fin.
(后记与剧情无关,可以略过)
* 38k字至此全文完结*
*感谢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