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代舞竟然也有纯情故事?”
01
“别着急走,就问你个事。”
“没爱过。”
张代表再遇到陈舞蹈的时候,是在一个局上,他们俩进门儿的时候相互瞥了一眼,然后再也没有过任何交流,张代表糊糊弄弄和几个哥们儿喝了酒,讲了些荤段子觉得没什么意思,跑到外边儿抽烟通气,正巧遇到陈舞蹈也在偷偷摸摸打着电话。
他点上烟,透着白色迷雾盯着陈舞蹈蹙着眉头打电话的样子,仿佛自己被藏了起来,不知道原来是在多么光明正大的偷看。
陈舞蹈打完电话,叹了口气,回头就看到某人已经盯得快发直的眼神。
他先愣了一愣,然后心里盘算着张代表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讲了什么,所以也一直没开口。
“不认识了?”张代表的烟不自觉就抽到烟蒂。
陈舞蹈淡淡开口:“还没忘。”
“哦,”张代表灭了烟,踩在脚底碾了碾,“差点没认出来。”
他其实撒谎了,从陈舞蹈一进来他就认出来了。即便现在烫了一头白毛,耳钉带着晃眼睛,手上巴不得戴满十个手指的劣质水晶戒指。
但张代表还是一眼认出来。
“借我根烟抽。”陈舞蹈伸出手。
“你以前不抽烟的。”
“你也不抽。”
张代表忽然一笑:“你现在可没以前乖了。”
“谢谢。”
张代表被他忽然的道谢搞得发懵。
自己刚夸他了?
“不给算了。”陈舞蹈收回手。
“等等。”张代表叫住他。
陈舞蹈顿住:“什么事?”
“别着急走,就问你个事。”
“没爱过。”
02
很多年前,他们在一起过。具体是多少年前,张代表自己都记不清了。
那时候他家里刚刚发迹,不算什么够格的纨绔子弟,顶多是暴发户、富二代。陈舞蹈也还没染发,没打耳洞,干干净净的。
特别乖。
张代表和哥们儿去电玩城打电动,兜里的游戏币掏光了之后坐在边儿上估摸着等下吃什么,转眼看到舞蹈机上去了个小孩。
就是个背影,但张代表目光就追着他没停下来。
他看着小孩儿点了一首英文名字的日文歌,游戏厅里吵吵闹闹,谁也听不见那歌到底怎么唱,张代表就瞧见对方扭了起来。
张代表不懂舞,曾经有个朋友也喜欢玩舞蹈机,他陪着看过,挺没意思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孩儿跳得舞很好看。乍一眼看束手束脚的,有点儿放不开,但是动作韵律都很舒服。即便张代表耳朵里没有一点儿音乐的调调,但还是看得开心得不行。
眼看一首歌完了,那小孩儿摸了摸兜,只有一枚币,而舞蹈机一次至少投两枚。
张代表一下急了,赶紧跑去又买了二十枚。那时候游戏厅搞优惠促销,买二十送十,他握着三十枚币去了。
幸好那小孩儿还没走,站在边儿上看别人玩儿跳舞机,眼睛里溜着光,跟着节奏跃跃欲试。
这次张代表瞧见了他,脸上带着婴儿肥,抿着嘴两颊的肉就这么嘟着,张代表差点没忍住上手。
“诶。”
陈舞蹈走到他边儿上,肩膀撞了撞他。
小孩儿满脸惊慌转过头来,还捏紧了自己自己唯独剩下的那个游戏币。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坏人。”张代表当时的表情一点儿都没说服力,反而弄得陈舞蹈更紧张。
“我送你几个币,你再去跳几首歌,成吗?”
“我…”陈舞蹈从来没听过人提这种要求。
“这样吧,”张代表和他商量,“我送你游戏币,你想干嘛就干嘛。”
“啊?”
“你啊什么啊,到底要不要?”十足的小痞子气。
“…要吧。”陈舞蹈对他的警惕一点没少,但是白送的东西为什么不要呢。
张代表挑眉:“伸手。”
陈舞蹈递出去一只手。
“两只手,捧着。”
陈舞蹈照做。
然后张代表握着一把游戏币洒在了他手掌里,哗啦啦的声音清脆着好听。
“这么多啊…”陈舞蹈有些后悔了。
“给你你就拿着。”
送完了东西自己转头就走,闲的特别潇洒又帅气,正巧他朋友们想好了吃饭的地方,吆喝着要走,他也同他们勾肩搭背着离开了。
陈舞蹈捧着一堆不知道多少钱的游戏币看着那个高他一个头的哥哥走出了游戏厅,想着自己遇到了个怪人。
03
张代表约他出来玩儿,陈舞蹈接到电话以为自己听岔了。
“你哪来我的电话?”
“这还不简单。”张代表开着车,“叙叙旧吧,给个面子。”
他张代表的面子谁敢不给,他要是一句话,陈舞蹈一辈子也就别想在娱乐圈混下去。
“去哪儿?”
“没想好,我先来接你。”
“成,”陈舞蹈拿着电话点头,“你现在在哪儿?”
张代表刚停好车:“楼下。”
陈舞蹈赶紧收拾东西出发,正坐在宿舍客厅摆弄电吉他的白rap问他:“嘿哟,干嘛呢?”
陈舞蹈走到门边儿想了想:“工作。”
陈舞蹈上了张代表的车,对方看了他半天却一直不动,直把陈舞蹈盯得发憷:“走啊。”
张代表又左右看了他会儿:“半大的小孩儿,装什么社会青年。”
“什么?”
张代表边说边指:“头发,耳朵,戒指,衣服。”
“你不懂,现在小女孩儿就喜欢这个。”
张代表陡然提高了声音:“我不喜欢。”
“谁要你喜欢了?”陈舞蹈瞪着反问他。
张代表回过头吸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儿:“要不,你跟我吧。”
“什么意思?”陈舞蹈觉得自己有点儿明知故问。
“你上次去那个局,不就是要找个金主嘛。现在,我看上你了。”
陈舞蹈心里一颤,“我看上你了”这话随便哪个金主和他说,他都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心里打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犹豫。
张代表见他这反应,有些急了:“你不是已经被人养了吧?”
说完还小声咂嘴了一句,艹,来晚了。
陈舞蹈冷不丁又开口了:“还没。”
“哦,”张代表舒了一口气,“那你以后是我的人了。”
04
张代表给了那小孩儿游戏币,晚上吃饭的时候心里一直放不下,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一顿饭吃得愁眉苦脸。
回家洗了澡躺在床上想事情,母亲忽然闯进门来,提溜着他刚刚换下的裤子:“和你说了多少遍,兜里东西都拿出来再扔洗衣机里。”然后把一枚游戏币放在了他的床边。
张代表拿起来在灯下看仔细,比一元硬币大一圈的游戏币布满了划痕,正反面都一样画着一枚突出的五角星。
应该是下午给那小孩儿的时候掏漏了一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第二周还是那个下午,张代表又和那群哥们儿去了游戏厅,还是花完了游戏币坐在边儿上闲聊。张代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眼睛盯着游戏厅入口,在等什么人。
小孩儿还是那个时间来的,径直去了舞蹈机,投币之前还左顾右盼了一会儿。
“找我?”
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把他吓得浑身一震,转过头一看,果然是上次那个人。他在兜里掏了掏:“你的游戏币。”
“别还给我啊,你要跳舞就跳呗,跳得不错。”
“哦。”陈舞蹈重新转回来,把手里的游戏币投进去。
这一次张代表看得清楚,他点了一首《Fly high》,歌手叫“滨崎”什么的,后面一堆日文字符,看不太懂。
又是这支舞,和上次一样的。
张代表退到人群里看小孩儿跳舞,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比上次还要拘束,甚至还错了几个动作。
好不容易一首歌结束了,陈舞蹈赶紧跑了下来。
“你跑什么呀。”张代表追上去。
“今天人好多。”他说话都有些紧张。
张代表回身看了看,是有点多。
“你害羞了?”
“就是不太好意思。”
张代表看到对方水嫩嫩的脸颊上红彤彤的,勾得人想咬一口,肯定特别甜。
“别怕,你跳舞还怕别人看啊。”
他这么一句不怎么温柔的安慰却让陈舞蹈真的没这么局促,抬起头来看他,眉角上挑的大哥哥又凶又好看。
张代表实在忍不了了,伸手揪了一把他的脸,真特别好捏,都放下手了却还在自己摩挲回味着刚才的感觉。
陈舞蹈则一遍揉着自己的脸蛋一边说:“你干嘛。”
“弄疼了?”张代表心想自己没使多大力啊。
陈舞蹈没回他,也不说是疼不疼,然后张代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恍惚了,看到这小孩儿眼睛里开始闪着光,好像他看到跳舞机的时候闪烁的那种光,照得张代表心里发慌。
05
张代表包养了他,但是陈舞蹈更觉得他们好像是在,交往。
张代表天天带他吃喝玩乐,他开心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凡有一点皱眉头的事情,一定马上就否决,商量都不带商量的,他越是这样,陈舞蹈反而越是心里不安。
说实话,他没办法把这个长大了的张代表和自己少年时那段模糊而又久远的记忆揉和起来。相似的眉眼,说话时微微上翘的眉梢,看人时候要命的炙热,这些确实还是能让陈舞蹈回忆起很多,但…却不够。
张代表说带他去见老朋友,但陈舞蹈想,他们并没有共同的老友。
到了地方,张代表一个一个介绍,说这个是大李子,那个是核桃,旁边儿是小盛儿,最里头是阿东。
介绍了一圈儿,陈舞蹈一个都不认识,就是好像眼熟,但他生命中确实没有出现过这四位的名字。
“这不是那个明星嘛,组合里面的。”最里头的阿东先说话了。
“你好。”陈舞蹈同他问好。
“你好你好,”对方大大咧咧摆摆手,“快坐吧,菜都凉了。”
饭吃到后头,大家话开始变多,但大多谈的都是小时候的事,后来终于说到那家游戏币上有两个五角星的游戏厅。
这下陈舞蹈才想起来,他们是什么人。
酒喝多了,非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老土游戏。陈舞蹈还从来没在陪人的酒局上玩过这种游戏。
酒瓶子转啊转的总是朝着他和张代表的方向,他都为是不是被私下动了手脚,就这么玄乎的非要靠过来。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不知道是谁在问。
陈舞蹈望了张代表一眼:“真心话。”
“初吻什么时候?”对方想都没想,仿佛是早就打好了草稿。
初吻吗…
具体时间他记不得了,但是那时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
深到望不到头的街巷,初夏凉爽的风,月中圆得极致的月亮。血的腥味,泪的咸味。
还有…吻的甜味。
“我记不清了。”结束了回忆,陈舞蹈不敢再回过头去看张代表。
“哪一年总记得吧?”有人追问。
这个他还是记得的:“初三。”
那年,他十六岁。
问完一轮,酒瓶又开始翻转,转过几个人,又回到这个方向,不过这次朝向的是张代表。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仍旧是那个人在问。
“真心话吧。”
这一次问问题的人显然谨慎一些,想了一会才开口:“最喜欢的人。”
张代表听到问题就下意识转头,发现陈舞蹈也在看他,不过对方赶紧把目光移开,还做贼心虚地喝了一口茶。
张代表忽然扬声问:“不回答喝几杯?”
有人把一杯装满辛辣白酒的玻璃杯递到他面前,笑吟吟地说:“一杯。”
他二话没说仰头都喝了,火辣辣的酒精穿肠过肚,逼得人想说真心话。
张代表有个白月光,陈舞蹈就是他的白月光。
06
每周的那个下午,像是约好了似的,他们都要去那个破败的游戏厅,那个不怎么崭新的跳舞机前。
陈舞蹈后来回家数了数张代表送给他的那把游戏币有多少,一共二十九枚,基数。够他玩十四次跳舞机,然后单余一枚。
现在他已经用了十枚,剩下十九枚。能玩九次跳舞机,余一枚。
还是平常无奇的下午,他还是跳了一首听烂了的《Fly high》,他觉得张代表看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对,自己的脸上烧红得越来越厉害。
张代表现撇下他的兄弟们单独和陈舞蹈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夜晚静悄悄,即便是十分小声的心事自己却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跳太快了,陈舞蹈都害怕会被张代表偷听到。
“我家就在前面,你回去吧。”
“啊?”张代表一愣,“不送你到家门口?”
“不用了,我自己走。”
“确定不要我送?”张代表坚持。
“真不用,你快走吧。”
“好吧。”
张代表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不老实地踢着脚下的碎石,路边的绿化林。
张代表不喜欢拖拖拉拉的感觉,所以即便他有点舍不得,但是却还是仿佛非常放得开的走了,还假装无所谓。等到走了好多步,他估摸着回过头,看到背着书包的陈舞蹈刚刚转角进巷子里。
他抿了抿嘴,还是猫着身子跟了过去。
昏黄的路灯照不清人影,但张代表听到了陈舞蹈被捂着嘴发出的呼救声。
“干嘛呢?!”
他跳了出去,和他差不多身高的两个高中生正将陈舞蹈困在墙边。
“关你什么事,滚。”站在外面的那个人开口了,恶狠狠的痞气里都是厌恶。
陈舞蹈本来很害怕,但看到迎着月光出现的张代表的时候,他又不怕了。他终于明白了痞气和痞气原来是有区别的,张代表的痞气,是轻轻地扫过心间,然后留下发痒的余晕。
张代表冲上来和他们扭打在一起,青春期男生的拳头硬气又莽撞,没有瞻前顾后的犹豫,反而一往无前浑身勇气。
陈舞蹈忽然来了斗志,加入战局抱死死住了一个欺负他的大个子,不让他施展开来。混战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小混混便落荒而逃,他们俩坐在地上喘着大气,小巷子里都是回荡的呼吸声。
陈舞蹈转头忽然发现张代表嘴角的血迹,慌得手足无措。
“你别怕,小伤。”
“你都流血了。”陈舞蹈想给他擦,却发现自己身上也脏兮兮的。
“男人,流血算什么啊。”他自己胡乱擦了一嘴,还有些发疼,但是依旧得装作潇洒的模样,“我刚才,帅吧。”
陈舞蹈很久没说话,张代表回头看他。
那天的月色亮堂堂的像是冷色的灯光,就这么打在陈舞蹈快要哭出来的脸上。张代表想,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所以,他吻了他。
07
“你能不能把你手上这些戒指摘了,我牵着割手。”
“你别牵啊。”
陈舞蹈手一甩,没想到竟然被对方捏得更紧。
“还有你这个白毛,能换个普通一点的颜色吗,每次都闪得我眼睛疼。”
“你不会别看吗?。”
“不行,不看可惜了。”
“哼。”
陈舞蹈嘴上嫌弃,但却任由对方把他的手拉得更紧。
张代表觉得陈舞蹈这个人,真的变了很多。没有以前乖是真的,但是和人顶起嘴来,却是另一种乖巧。
他看着陈舞蹈的头发,忽然伸手秃噜了一爪子。他想,你的白毛不仅晃我的眼睛,还晃得我的心不停。
后来进了《盛夏光年》剧组拍戏,和组合的撒微笑同组,他是男主角,陈舞蹈是个不大起眼的男三号。为了迎合剧情,他把耳钉取了,戒指摘了,白毛变成少年般的乌黑,简单的中学校服加身,仿佛他就是个结结实实的中学生。
他自拍了一张,发了微博。刚放下手机张代表电话就来了。
“在哪儿呢?”
“剧组。”
“我知道你在剧组,具体地方。”说完还不等陈舞蹈回答,他又说,“你出个门都不和金主报备,有你这么当情人的吗?”
“微博上有定位,你自己看。”
那边咋舌一声:“你就不能对你金主态度好点?”
“我就这个态度。”陈舞蹈还是那个语气,不过显然轻松了很多。
“搞得跟你包养我似的。”
“行啊,我包养你,你愿不愿意。”
后来两人在吵吵闹闹中挂了电话,之后陈舞蹈带着笑上了镜,惹得导演直夸少年感十足。
因为表现不错,所以当天陈舞蹈收工很早,刚回酒店经纪人通知他换了房间。他狐疑着拿着新房卡刷了门,是一间很大的总统套房,客厅正中央摆着一台巨大的机器,用白布盖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陈舞蹈走过去掀开,然后呼吸停滞了一瞬间。
那是一台,崭新的跳舞机。
款式和几年前的早就不一样,大大的电子屏让人嗅到科技的味道,他点亮屏幕,切换模式,然后切换歌曲。还不等他反应,熟悉的歌声就这么敞亮地飘了出来。
没有游戏厅嘈杂的混乱声响,没有陈旧音箱混乱的和鸣,《Fly high》的前奏清亮而干脆,却少了让陈舞蹈想要跃跃欲试的心情。
他拥有了一台迟来的跳舞机,但却仍旧怀念一枚永远都不够用的游戏币。
08
第十八枚游戏币,“哐啷”投了进去。
他还剩十一枚,够玩五次跳舞机,再余下一枚。
離(はな)れられずにいたよずっと
始终无法离开这里
見慣(みな)れてる景色(けしき)があったから
只因这里有我熟悉的风景
いつかまたこの場所(ばしょ)へ来(き)ても
要是将来有一天我再来到这里
同(おな)じ空(そら)を同(おな)じ様(よう)に見(み)て
用同样的眼光看见同样的天空
美(うつく)しいと言(い)えるのかと
是否还会感觉它一样的美丽
陈舞蹈跳得浑身发热,夏季变得沉重,阳光仿佛都透着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张代表递给他一只冰淇淋,白白的还冒着冷气。
他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冻得他牙根都发紧。
“冰着了?”张代表盯着刚打完冷颤的陈舞蹈。
陈舞蹈笑得没了眼睛,摇头道:“没有。”
“你是小猪拱食吗,都吃到嘴边儿上了。”张代表一边嫌弃,一边拆纸巾去擦。
擦完陈舞蹈又一口咬下去,嘴上又沾满了。
张代表愣了,叹一口气还是帮他擦了。
他又吃,然后脸上又脏了。
张代表擦干净了,他又吃,他们俩就这样吃一口擦一次,吃一口擦一次,明明是无聊透顶的游戏,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喊停。
终于吃完了一个冰淇淋,陈舞蹈满足着叹息。
张代表却忽然站起来拉着他往外走,陈舞蹈被拖着不知道他想干嘛,但也乖乖跟着没有挣脱。到了游戏厅外鲜有人去的转角,张代表一手把他摔在墙边,帅气的壁咚还没做完全,已经忍不住吻了上去。
牛奶冰淇淋的香甜在口腔中发酵升温,夏日烈阳比不过呼吸交缠的炙热浪花。
冰淇淋是夏季的最佳甜品,而你是我的冰淇淋。
“还吃冰淇淋吗?”
青春期毫无章法的吻后,张代表擦了擦嘴角。
“吃完…还这样吗?”陈舞蹈喘着气问他。
“还这样,你吃不吃?”
“…吃吧。”
张代表挑着眉靠近:“你是想吃冰淇淋啊,还是想这样?”
陈舞蹈红了红脸,低着头声音小得比不过风声:“…都想。”
09
和夏天最配的是什么?
“冰淇淋?”陈舞蹈说。
撒微笑热得仿佛快要被融化:“当然是空调!”
正午的阳光太强烈,整个剧组都暂时休息两小时,避过这要人命的高温。陈舞蹈刚刚坐下准备小憩一会儿,手机震动就“嗡嗡”作响。
来电显示,金主大人。
接起电话,省去不必要的开场白,陈舞蹈直接问了他句:“查岗?”
对方语带笑意:“你怎么就不能主动点联系我呢?”
“不是等你召唤嘛。”
“别,还是我等你召唤吧。”他笑着搭腔了一嘴,而后接着说,“你出来拍戏这个学校的操场。”
陈舞蹈一愣:“你来了?”
“嗯,你快过来,晚一步我就化没了。”
陈舞蹈小跑着去的,对方躲在操场的角落里避阴但还是热浪阵阵避无可避。
“这么热你来干嘛?”
陈舞蹈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
“过来教导教导你,免得你把我这个金主给忘了。”
“忘不了,不敢忘。”
张代表眼神在他身上过了一遍:“果然还是这样好看。”
“拍完戏我就把头发染回来。”陈舞蹈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赌气。
“不行,现在我是你金主了,你得听我的。”
“我组合定位就是这样的,改不了。”
“那把组合退了。”
陈舞蹈听了这话,陡然认真地看着他,不可置信里带着怒气。
张代表立时解释:“我随口一说。”
陈舞蹈偏过头不想理他。
“舞蹈,”张代表过了半晌开口,没有了刚才的轻慢口吻,“我是真觉得你这样最好看,没有其他的东西,就是你这个人而已,就像那时候的你。”
就像是那时候,那个白月光一样的陈舞蹈。
“张代表。”
忽然被指名道姓的叫道,张代表一颤:“怎么?”
“你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忽然之间,夏虫放肆着喧闹,张代表恍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刚才那句话。
“你觉得对不起我吗?你觉得,可怜我吗?”
“不是。”
坚定地否决。
“那是因为什么?”
10
还剩五枚游戏币,最后五枚。
两次跳舞机,和一枚凑不成双的游戏币。
张代表有心事,陈舞蹈看得出来,因为他没有以前那么认真的看自己跳舞,也没有积极着去买冰淇淋。
“你怎么了?”陈舞蹈问他。
“你…我…哎…”
张代表吞吞吐吐说了三个练不成句的字,其中一个还是个语气词。
夏天还是这么喧闹,可有的人却静悄悄没了声,没了热情。
“如果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的话,你…”
“你要去哪儿?”陈舞蹈不以为意。
“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陈舞蹈忽然脑袋里想到自己在电视机看过无数次的情节:“你…你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吗?”
“不是。”张代表心想你可别咒我了。
“那是什么?”他又开始不以为意。
“就是,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
“哦,”陈舞蹈还是以前那样对他笑,“是不是南边的一中,确实挺远的,坐七路公交车快要一个钟头。”
“不是。”
“那是哪里?”
张代表忽然开不了口,这个夏天还没过,他还不想提前转寒入秋。
“没哪里。”
哎,还是以后再说吧。
这个夏天终于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水帘阻隔了整座城市的远眺,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仿佛堆积了好久的怨气,正在发泄倾吐。
他们跑回游戏厅的时候,两个人都从头湿到脚,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能幸免。陈舞蹈笑得开怀嘲笑他成了落汤鸡,张代表却温柔拨开对方的发丝,在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你…干嘛?”太过忽然吓了陈舞蹈一跳。
“给你脑门儿盖个章。”
陈舞蹈转了转眼睛:“啊?”
“证明你是我的了。”
陈舞蹈又脸红了:“…又看不见。”
“心里知道不就成了。”
“知道什么?”
“知道…你还欠我三十颗游戏币。”
“喂!”好不容易烘托的温情,顿时一扫而空,“你明明只给了我二十九颗,是你欠我一颗。”
“行啊,那你记住我欠你一颗游戏币。”
张代表那时候想,因为是欠他的,所以能够被他记得更久吧。
11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欠你。”
“欠我什么?”
“一颗游戏币。”
张代表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东西摊开来,是一枚发黄褪色的游戏币。刻满划痕,双面都画着突起的五角星。
是一枚刚刚好可以投进游戏厅里跳舞机的那种游戏币,是陈舞蹈一直少的那一枚。
“你不只欠我一枚游戏币。”陈舞蹈说。
“还有什么?我都还给你。”
“欠我…一个夏天。”
还有,一场初恋。
12
第二十八枚,也投进了跳舞机里。
他还剩一枚游戏币,零次跳舞机,只是一枚游戏币。
陈舞蹈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伤感,他很不想跳舞,也不想就这样让张代表在身后看着自己,好像下一秒他就融化在人群中了,他再也找不到。
陈舞蹈他把拉上来:“我不跳了,你跳。”
“我不会啊。”张代表摊手。
“你看着指示箭头动就行了。”
张代表拗不过他,学着他那样选了模式,选了歌,还是那首耳朵听出茧的《Fly high》。
何(なん)だか全(すべ)てがちっぽけで
一切所有感觉都如此微不足道
小(ちい)さなかたまりに見(み)えたのは
看起来就只是那小小的一搓
仰(あお)いだ空(そら)があまりに果(は)てなく
或许是因为抬头仰望的天空
広(ひろ)すぎたからだったのかも知(し)れない
太过无际辽阔的缘故
张代表确实肢体不协调,平日里看陈舞蹈那么容易就做到的动作,原来自己控制手脚却是这么困难。他听着身后陈舞蹈爽朗的笑声,自己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夏天啊,好长的夏天。
夏天啊,好短的季节。
这一次陈舞蹈没有吃到张代表请的冰淇淋,却还是被亲了满嘴的唾沫星子。
真是亏死了。
“别来了别来了,我口水都没了。”
陈舞蹈赶紧推开张代表又想要凑近的身体。
“我还有点,匀给你。”
“你好恶——唔。”
陈舞蹈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要干了。
游戏厅随机播放的港台老歌,忽然随到歌神张学友第五张专辑里的那首最佳年度金曲。
我和你吻别 在无人的街
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
我和你吻别 在狂乱的夜
我的心 等着迎接伤悲
13
张代表想,他要怎么还给陈舞蹈一个夏天。
偷给他十六岁的蝉鸣,或者十六岁那年的烈阳。
那年,也是自己的十八岁。
是遇到陈舞蹈的那年,是离开很舞蹈的那年。还是出国留学的那年。
父母亲的决定他根本反驳不了,他还没完全长大,仍旧是一个家庭的附属品,没有自己的恋爱自由。
初恋被扼杀在刚刚晃荡起来的摇篮里,只留下一地的“吱呀”声。
今年的夏天,和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一样炎热。
也和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一样,遇到了他。
张代表从剧组出来,坐在车上消暑发愣,一不留神天边翻了红,太阳也落了山。
他胡乱吃了晚饭,又一闷头扎进剧组里找人,知道是张公子来了谁也没说拦,要找谁就找谁,还有人领着去。
他一把推开化妆室的门,刚卸完妆的陈舞蹈转过头看着闯入者。
他眉色浅浅的,还些乱,头发也散散慢慢向外冲着。
“我有话和你说。”
“说吧?”陈舞蹈淡淡转过身。
“单独说。”
他们又来了操场,一圈一圈的塑胶跑道还散发着白天被烧焦的塑料气味。
“我们比一场。”
“跑步?”陈舞蹈觉得他可能疯了。
“对。”
“你要干什么?”
“预备——跑!”
陈舞蹈看着已经窜出去的张代表仍旧是摸不着头脑,他只好跑着跟上去,好不容易赶上早跑大半天的张代表,他忽然又卯足了劲儿冲了出去。
男人奇怪的好胜欲作怪,陈舞蹈竟然也开始慢慢投入到这场没由来的狂奔之中。
你有没有不问缘由的做一件事呢?
拼尽全力,不问缘由的做一件事。
年少时期看不到前路的初恋,朦朦胧胧却让你觉得,得之将会此生无憾。
或者是塑胶跑道上的奔驰,肺部在疯狂的呼吐,胸腔里都是空气灌入的气流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气竭而死,但却仍旧抬腿大步向前。
陈舞蹈没有恨他,他知道张代表没做错什么,只是他总要找个人来生气,总要找个人来埋怨。如若不然,他只能和自己置气。
心跳。
扑通扑通。
也许快要炸开了吧。
扑通扑通扑通。
喘不上气,整个世界都在轰鸣,唯独张代表近在眼前,再多一步他就能抓在手里。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初恋,张代表不欠他的。
张代表早就给他了,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和那二十九枚游戏币一起,撒在了他的手心。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