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刚才在干嘛？”
张代表的电话会每天抽查似地打来，什么时候都有可能。这次他打来的时候正巧陈舞蹈和经纪人的电话还在接通，于是他吃了闭门羹，现在兴师问罪。
“经纪人给我排工作。”
陈舞蹈如实回答。
“什么工作？”
“就以前那些。”
他故作轻松地说。
“想去吗？”
“随便。”
“不想去就不去。”
张代表开始哄小孩。
“也没说不想去。”
小孩答。
“去，我陪你一起去。”
“你有那闲工夫？”
小孩打趣他。
“陪你怎么是闲工夫，是正经事。”
张代表说得尤其认真。
“你的正经事不是工作吗？”
张代表回得很快：“那不算。”
陈舞蹈想了想，把刚问经纪人的问题又问他一次：“那为什么要工作？”
“瞎折腾。”
张代表用陈舞蹈昨晚的话回他。
陈舞蹈十分鲜见地笑了一声，很淡很轻。
“好笑吗？”
那笑声听得张代表心里一颤。
“不好笑。”
又说反话。
“不好笑那你多笑笑。”
“你听听你这话，跟精神不大正常似的。”
陈舞蹈没看出来张代表在外这么人模狗样的精英CEO也爱胡乱说话呢。
张代表脑海中猛地钻进“抑郁症”这三个字，浑身接着一麻，而后又迅速地恢复原状。
“是啊，我是精神不正常，怎么了，你嫌弃我。”
“不嫌弃不嫌弃。”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08
张代表真跟他一起去工作了，先赶完杂志拍摄，接着去商业站台。
陈舞蹈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粉丝在警戒线外簇拥着，他画好细致的妆容，把他的倦色遮在厚厚的底妆之下。
上一秒还在无悲无喜的眼，下一秒在闪光灯下就是灿烂如烈阳的笑。那笑真好看啊，连眉梢都有喜色。他开心着和粉丝打着招呼，和主持人开着玩笑，尽职尽责地展示着代言商品，连一秒的松懈都找不着。
“舞蹈舞蹈！我好爱你！”
活动结束他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退场，好久没见他的粉丝尖叫着。
陈舞蹈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挥手：“我也爱你。”
“啊啊啊啊！”得到回应的粉丝失声又沸腾起来，“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们。”
他继续说。
“舞蹈！！最近过得好吗？！”那位继续问着。
“好呀，”陈舞蹈一秒都没犹豫，依旧带着明媚的笑，“我很好，你们也要好好的哦。”
喧嚣，落幕，虚无，再索求。
这是一个循环。
陈舞蹈坐在保姆车最后排卸妆，赶着去下个地方。
张代表坐中间一排半侧着身子看他。
“我发现你怎么从来不对我这么笑呢？”
“你付钱给我经纪人，要怎么笑就给你怎么笑。”
张代表轻哼一声：“我不如直接付给你。”
“那可乱套了。”
陈舞蹈说。
“哪儿乱了。”
“年底报税都不知道该不该报进个人收入。”
经纪人在副驾驶非常小地笑了一声。
不过说话的两人都没在意，张代表继续说。
“你们明星工作挺有意思的。”
“高端服务业而已。”
陈舞蹈总结。
“听起来不太正经。”
“我这人也不太正经。”
“嗯嗯，”张代表半眯着眼点了点头，“你对自己评价很清晰，我同意。”
09
陈舞蹈忙了两天，饿了吃的东西也多了，张代表挺满意。他趁着陈舞蹈洗澡的时候去掏他行李箱的夹层，把熟悉的药瓶翻出来，拧开数了数，照旧拍照发给韩医生。
两人一问一答的交代、分析着陈舞蹈的近况，张代表说得入神没听到陈舞蹈出来，人都要站到跟前了他才注意到，赶紧把手机给锁屏放到一旁。
陈舞蹈自然发现张代表的反常，但他不想去问，仿若无事地走过去，刚准备躺上床，张代表就拉住他。
“换个衣服，咱们出去转转。”
陈舞蹈听到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总，知道几点了吗？”
“又怎样？”
他还挺犯浑的。
“你是不是准备熬死我呢？”
陈舞蹈佯装生气。
张代表凑过去故意发出声音地浮夸状亲了他一口：“谁舍得啊。”
工作地在一个海边城市，漫长的海岸线在夜里翻出白色的浪花，奔流着、翻涌着。每一朵浪花都浪漫着扑出味道，每一朵的味道都不一样。
陈舞蹈戴着口罩，张代表也陪他一起戴。
他们漫步在人潮并不拥挤的海边公园，午夜时分尤其寂静。
“你还怕人认出来吗？”
陈舞蹈看他戴口罩觉得好笑。
“不怕，我是陪你。”
“戴口罩有什么好陪的。”
陈舞蹈觉得张代表最近这段时间幼稚得很。
“确实没有，那就不能陪了？”
“你神经兮兮的。”
凉爽季节里的海风十分温柔，吹得陈舞蹈浑身舒畅。
“谈恋爱嘛，就发发神经，做点没意义的事。”
张代表说话时看着他。
陈舞蹈舒一口气：“确实没意义。”
“你怎么可能做每件事都有意义，追求意义也太无聊了。”
“嗯，是。”
陈舞蹈应他，眼神也垂了下去。
张代表的心也跟着垂了下去，然后又被他自己提了起来，开口说：“你眼睛上有个东西。”
“什么？”
“我帮你弄。”
张代表朝他伸手，陈舞蹈凑过去让他弄。
没想到张代表没弄他眼睛，反而绕到他而后把陈舞蹈的口罩给他摘了下来，还带着他的口罩快速地跑开了。
陈舞蹈没想到他这一下，被暴露在天光下后怕的条件反射一下子涌了上来，立时就去追张代表。
两个人还怪滑稽的在海岸线边追赶着，陈舞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心想张代表到底在发什么疯。
“有感觉嘛？”
张代表跑累了回头问他。
陈舞蹈先从他手里把口罩抢回来带好，再撑在一边的护栏上喘气：“什么感觉？”
“心跳加速。”
“不心跳加速我还是活人吗。”
张代表忽然盯着他就笑了起来，过去把人抱住，陈舞蹈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毫无用处，也就算了。
他明星做了太久，一在外就害怕被人顶上，所以避世一般地把头埋在张代表怀里，好像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他了。
张代表是他的罩子。
包裹他，保护他。
“你说恋爱是什么？”
“是体验。”
张代表回答他。
“体验什么？”
陈舞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傻瓜，恋爱是体验本身。”
张代表的声音从他的胸膛里传到陈舞蹈的耳朵里，一同传过来的，还有张代表汹涌而繁乱地心跳声。
铿锵有力。
10
张代表跟着陈舞蹈跑了一周的工作，可张总本身也不是闲人，一天好几个电话催他回去主持大局。他舍不得陈舞蹈，走前一晚和他在床上厮混不休。
“真不想走啊，又要回去折腾了。”
张代表还记得自己说工作是折腾。
“我看你挺爱折腾。”
陈舞蹈被他搞得身体疲乏，可精神上却餍足地饱满。
“折腾下才有意思。你看，我们俩几天几周见不到的，再见面就挺想的。如果每天都腻在一起，说不定早烦了。”
“你烦了还是我烦了？”
陈舞蹈抓住他话头。
“你肯定比我先烦。”
“我现在就看你挺烦的。”
“哈哈哈，”张代表搂着他又亲又抱的腻歪，“烦点好，有烦心事是好事。”
“你就见不得我好是吧。”
陈舞蹈发狠去咬张代表肩膀。
张代表被咬反而更开心了，开玩笑的口吻说。
“见到你不好，我都巴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11
张代表回去工作后也一天没闲着烦他，巴不得没呼吸一口气都让陈舞蹈给他报备，陈舞蹈说你怎么了，焦虑症犯了吗，以前没见你这么粘人。
张代表回应得还挺正经：“怪我以前不够好。”
陈舞蹈这边工作忙过一段松了下来，让经纪人把她手上几个网剧的本子都给他看看，经纪人说都选好仙侠的那个了，还看什么。
“无聊打发时间。”
陈舞蹈回他，然后要来了本子。
陈舞蹈边看也给张代表发过去，让他给一起看，两人打着电话一起讨论着。
“这剧情这么土，能有人看吗？”
张代表嫌弃。
“有啊，”陈舞蹈说，“大家就爱看这个。”
“谁啊，那些小妹妹们？”
“主要是他们看，但是其实观众画像里各个年龄层的都有。”
“不能吧。”
张代表不信。
“你也看看，说不定你也爱看。”
张代表沉吟了半晌：“我就看你的部分行吗？”
“行，”陈舞蹈一笑，“有专享cut版。”
张代表受宠若惊：“你给我专享的？”
陈舞蹈又被他逗笑：“嗯，给喜欢我的人专享的。”
“那没意思，”张代表不满，“我到哪儿可都是超级VIP。”
他们电话粥煲到很晚，张代表挂电话前一直让他好好睡觉。陈舞蹈说睡不着怎么办，张代表腻歪说睡不着就想我。陈舞蹈被他腻到不想说话。
但挂了电话一会儿了陈舞蹈确实都没睡意，想着明天还要早起工作，干脆吃两片安眠。
他起来去把自己行李箱翻出来，去夹层老地方找药瓶，一摸却发现掏了个空。
来回找了几次还是没找到。他是不会把这东西随便放的，上周还吃过所以更不可能忘带，怎么可能不见了。
陈舞蹈站在酒店房间的中央发愣，一股若有似无的预感冲到他脑子里。回忆片段式地开始闪回，连接，再将故事重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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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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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饿就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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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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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笑那你多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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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烦心事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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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我以前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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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就想我。”
无数个场景里无数张张代表的脸在他眼里交叠着。
张代表的声音，语气，触摸，温度同时在陈舞蹈懵住的脑海里循环播放。像给他构成了一幅画，一个世界之外的世界，一个逃离现实的异乐园，一个专属的童话故事。
“傻瓜，恋爱是体验本身。”
陈舞蹈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一股从自己心底里迸发出的热切冲到他本来逐渐腐化的四肢里。是一次一次心脏起搏按压，用外力让他濒死的灵魂再一次死里逃生。
那种长久压在陈舞蹈身上呼吸滞涩的感觉在缓慢地释放，甘甜清冽的氧气灌进了他的肺里。
12
陈舞蹈短暂结束工作回京的时候，却得知张代表因病告假了。
他赶回家发现最近总是不灵敏的电子门锁换了新，再也没了之前多次把他挡在门外的沮丧。家里多了好几株绿植，新添的扩香是并不腻人的青草气。
张代表正在熟睡，张代表的助理告诉他家庭医生刚给输过液，只是一段时间疲劳过度加睡眠不足导致的小炎症，多休息多调理就好。
陈舞蹈看着张代表凌厉的脸安静地睡着，心里发涩发干地开始疼。
他多久没看到过睡着的张代表了，好像每次睁眼对方都会精神百倍地哄着他开心，陈舞蹈从没有窥见过哪怕一次张代表的疲乏和退缩。
可人怎么会不累呢。
特别是陪着陈舞蹈这样的一个病人。
陈舞蹈在他身侧坐下，悔恨、自责、疼惜，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淹没了他，疼痛的感觉刺激着他，让他明白他确实活在一个真实的、不完美的世界里。
好的坏的都会有，人生是折腾嘛，张代表说的。
人不折腾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恋爱是体验。
人生也是体验。
折腾的人生更是体验，哪有什么意义不意义的。
“滴滴。”
张代表的手机简讯响。
陈舞蹈被响声吸引去寻，害怕打扰到张代表的休憩。但因为录入过他的解锁信息，所以他一拿起来手机就被解锁，简讯内容直接展开在他面前。
[心理科韩医生：张先生，您妻子的病情最近怎么样了？]
陈舞蹈把目光从张代表苍白的脸上转过，接着拿起手机网上翻阅着漫长的记录。
大段大段的病情复述，照片。直接到甚至有些崩溃的情绪第一次统统展现在陈舞蹈面前。
由张代表发出去的询问多半都在午夜，十一二点都算是早，三四点，五六点。更多的是在无数个陈舞蹈昏沉睡过去的夜里张代表的焦急贯穿了整个黑夜，他从没睡过一个整觉。
他做陈舞蹈的安眠药，可他又从来没说过自己也夜夜失眠。
陈舞蹈视线模糊着一条一条看过去，巨大的感情冲击让他呼吸急促，好几次都不得不停下来缓缓才再能继续看下去。
[心理科韩医生：我建议您还是带您的妻子来进行一个全面的心理咨询。]
[张代表：我不想做任何一件会刺激到他的事。]
[心理科韩医生：可他需要一个医生。]
[张代表：我做他的医生。]
13
[张代表：韩医生，告诉我该怎么做。]
[心理科韩医生：理解他，陪伴他，好好爱他。]
[张代表：好。]
Fin.
*要翻越心里的山*
*人生是一段体验，翻山的时候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