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事不会 说情话 和肉麻
 

【代舞】越山(上)

01

 

张代表在饭局快结束的时候走到一边给陈舞蹈拨了个电话,他这边算不上嘈杂的背景音在等待接通的滴答声里显得喧哗起来,他回身看了一眼,然后走出了房间。

皮鞋在羊绒地毯上踩出瓮声瓮气的脚步,他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不少。

 

“…喂?”

 

“还在睡吗?”

张代表捕捉到对方音色里的困乏。

 

“不算。”

 

他低声短促地一笑:“怎么叫不算。”

 

“雨声太大,我想睡但是似乎没睡着。”

 

“哦。”包房的隔音效果太好,张代表都不知道外面下雨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舞蹈那边发出衣料摩擦的声音,像是正在挣扎着从床上起身。

 

张代表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回答:“正在。”

 

“今天这么早?”

陈舞蹈懒洋洋地问。

 

“早吗?都快十点了。”

 

“我觉得挺早。”

 

张代表觉得陈舞蹈这句乖张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小脾气的回应十分可爱,现下举着手机笑意荡开来:“在怪我呢?”

 

“我哪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没什么意义的话,直到张代表都下到车库坐上汽车驾驶座都没有挂断电话,中途乘坐电梯的空档张代表都让陈舞蹈别挂等着。

 

“上车了?”

陈舞蹈听出张代表环境音的变化,共响变得明显。

 

“嗯。”

张代表耐心地回应他。

 

“今天没喝酒吗?”

 

“没喝,正儿八经谈事情,不喝酒。”

张代表按键发动汽车。

 

“嗯…”陈舞蹈拉长了些尾音,“听起来怪有魅力的。”

 

“哈哈哈。”张代表笑得还有些得意,在汽车的封闭空间里那笑声十分开怀,“被我迷到了吧。”

 

“没有。”

陈舞蹈喜欢故意说反话。

 

“乱讲。”

张代表喜欢听陈舞蹈说任性的反话。

 

“那我挂了。”

 

“干嘛?”

 

“我说我要挂电话。”

陈舞蹈又故意答非所问。

 

“不准挂。”

命令似的语句被张代表用十分温柔的口舌传达。

 

“嘟——”

电话挂断的系统音如张代表预期的那样传来。

 

陈舞蹈就是这样,你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要叛逆地忤逆你的意愿。

被忽然挂断电话,张代表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又一个人笑了起来。

 

02

 

家里的电子门锁这段时间总是反应不灵敏,张代表试了三次才打开房门,客厅只亮着几盏小夜灯。安静的高层建筑听不到城市的尾音,细小的动静只从他们的主卧里传出来。

 

张代表把车钥匙放在门口鞋柜上,换了鞋走过去,推开门看到投影在放一部经典的喜剧电影,声音开得不大,也没有人在看。

 

主卧的落地窗开着,陈舞蹈窝坐在阳台的竹编椅上,身旁小桌上的烟灰缸里四仰八叉躺着几颗抽到一半的烟蒂。

还有一颗碾灭不完全,稀稀拉拉得散出一股白烟。

 

张代表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单膝蹲到陈舞蹈面前,矮上陈舞蹈一截他只有仰头看:“晚饭吃了吗?”

 

陈舞蹈的视线懒散地聚焦到张代表身上:“没吃。”

 

“不饿?”

 

“不饿。”

 

“不饿就不吃。”

 

夜晚的雨不大,雨滴的白噪音很舒适也不吵人。

 

张代表一只手覆盖到陈舞蹈有些消瘦地小腿上,挠痒痒似地捏了捏:“起来。”

 

“起来干嘛?”

陈舞蹈撒娇的话说得十分干瘪,听不出语气。

 

“我要坐啊。”

 

“那我坐哪儿。”

 

“坐我腿上呗。”

 

陈舞蹈看了他一会儿,像在努力思考张代表的话,然后点了点头:“好吧。”

 

陈舞蹈被张代表圈在怀里懒洋洋地又想睡觉,张代表却不打算让他沉睡过去,开始盘问他今天的生活。

 

几点起的。

吃了什么。

漱口了吗。

看什么电影了。

游戏是赢了还是输了。

 

零零散散地收集那些本来陈舞蹈都报备过的信息,不厌其烦地又听一次。陈舞蹈不想答他但张代表不依,伸手在他的痒痒肉里挠,以示小小的惩罚。所有又只好老老实实地用绵软的声音叙述一遍。

 

“你烦不烦。”

陈舞蹈抱怨,但还是平铺直叙的情绪。

 

“哪儿烦?”

 

“没哪儿不烦的。”

 

“你又给我这儿闹脾气呢?”

其实陈舞蹈没闹脾气,张代表听得出来。这

 

段日子陈舞蹈就没有脾气。

 

坏的没有。

好的也没有。

 

“大老板受不了了?”

陈舞蹈问他。

 

“我巴不得你和我闹脾气。”

说着他把环抱陈舞蹈的手收紧了一些,闭上眼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里。

 

“瞎折腾。”

陈舞蹈嘟囔了一句。

 

张代表不动声色地吻上陈舞蹈的后颈,双唇贴上去,珍惜疼爱着亲。

“人生可不就是折腾嘛。”

 

 

03

 

张代表折腾陈舞蹈打了几把游戏,又把卧室的环绕音响打开看了一部从头哐哐啷啷到尾的武打片才允许他睡觉。

 

陈舞蹈得了皇上恩准闭眼就睡了,张代表看他睡熟了从被窝里起身,先去阳台把烟灰缸收拾了,顺道翻看了陈舞蹈的烟盒,数了数。

 

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把自己蜷成一团的人影,心想着小屁孩又把烟头往楼下扔呢,明天得教育教育。

 

数完再把烟盒放回原处。

 

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点开客厅的大灯,他们俩家里的家具是典型的现代简约风格,冷冰冰的。日用品也不多,所以看上去没什么生气。

 

张代表问过陈舞蹈想不想养个宠物在家,陈舞蹈说他讨厌狗,这事儿也就没了下文。

 

张总惯例地去翻看家里的每个垃圾桶,他活了三十年从来没做过的事这几周快做成了他的条件反射,和家政保姆一样每天回家收拾残局。

 

陈舞蹈今天吃了炸鸡汉堡,难得还吃得挺干净的。

明天好好表扬。

 

洋酒喝了一小口。

张代表记得大概刻度。

 

啤酒两听。

 

水果没动。

 

零食开封了一包,吃了两口就扔了。

 

张代表给他点的外卖高汤,口袋就没打开,摆在那儿。

 

张代表发现他越发把这个小孩养得刁钻了,早几年明明还是舍不得铺张浪费的乖宝宝,怎么现在跟个二世祖似得,还比他这个真二世祖都娇气。

 

检查得差不多,再去电视柜最下层里掏出藏起来的小药瓶,拧开晃荡着大概看了几眼,看得张代表眉头蹙紧了没松开。

 

他拍了张照,翻出通讯录里备注的“韩医生”对话框发了过去。夜已经深了,张代表知道对方不会给他回复,发完赶紧退出聊天,不想看到他们为数不多的交流里最扎眼的三个字。

 

——抑郁症。

 

 

04

 

第二天早八点,张代表准时起床上班,陈舞蹈被他吵醒,口齿模糊地和他说了句“拜拜”,再把自己送上去给了个早安吻,眼皮都没舍得掀开。

 

张代表洗漱穿戴整齐,系上领带英气勃发地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发胶抓好了头发再去给床上的陈舞蹈道别。

 

陈舞蹈在晨光里肤色泛白,眼下有浓郁的青色,他睡得很多,但是总让人觉得缺了精气。陈舞蹈闭着眼,没看到张代表此刻忧郁而悲伤的眼,那么稍纵即逝地叹息在陈舞蹈缓慢睁眼的瞬间里又被张代表藏好了。

 

“…要走了吗?”

陈舞蹈半梦半醒地把手伸过来去够张代表的肩,张代表也沉下身体顺从着他的动作。

 

“是啊,老公挣钱养家去了。”

 

“那多挣点。”

陈舞蹈双手都攀了上来,不过没使什么劲,随时能掉下去似得。

 

“好,保证你败不完家。”

张代表用气音说话,沉稳又踏实。

 

“我可会花钱了。”

 

张代表一笑用手指点着身下人的鼻尖:“随便花。”

 

 

05

 

陈舞蹈休息了快一个月,经纪人终于坐不住给他发来了下个月的工作安排,也没敢太逼人,意思是让他选选。

 

“有个杂志要去拍,还有代言直播,商业站台,拟邀有个晚会的节目。最近两个棚外综艺,一个棚内综艺在邀约。几个堆在我手上的网剧的本子你也看看,选一个。”

 

陈舞蹈站在客厅高耸的落地窗边,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薄雾飘扬的早晨让整个光怪陆离的城市像是一片巨大的海市蜃楼。

 

“舞蹈,在听吗?”

 

“在。”

陈舞蹈喑哑着回复。

 

他刚抽了烟。

 

“嗯,”经纪人继续说,“网剧我建议你选那个仙侠的本子,你的影视约和我想和他们网站签,去搭个线。杂志,直播,站台时间刚好错开都能上。晚会的节目我也帮你挑好了,赶这几个行程的间隙练练,不行就假唱。综艺时间是有些打架这个还在沟通,看有个去飞行。”

 

陈舞蹈安静听完,然后才搭话:“姐,您都选好了还问我干嘛呢?”

 

“我不是在帮你吗?”

 

电话那头也没准备让陈舞蹈接话,接着说:“你现在要保持曝光度,得时时在大众面前露脸,不然都得把你忘了。这一茬儿没起来,后面就更难了。”

 

“您说的这一茬儿都四五年了,还没起来呢。”

陈舞蹈揶揄这句像不是说的自己的事。

 

没日没夜东奔西跑,忙得多少次站不起来,多少次日夜颠倒的五年,有时被经纪人推着在各个行程里倒腾的陈舞蹈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舞蹈,这是我们的工作啊。”

经纪人又苦口婆心劝起来。

 

“为什么要工作?”

他顺口一接。

 

“你这话问得,”那边似嘲讽的语气划过,“你看看你账户里的数字,你说为什么要工作。有工作你做的不开心,更早几年你没工作的时候还在电话里朝我哭呢。”

 

“是有这么件事。”

 

经纪人就不喜欢陈舞蹈这个态度:“你在张总那儿都住了一个月了,歇够了吧。你觉得你能靠着他一辈子不工作嘛?你们俩能好多久,你自己心里也有个数。”

 

“我有数。”

 

“舞蹈,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工作,在你屁股后面跟着的这么一大群人,这也是我们的工作。你停工了,你什么都不想了,那我们呢。我们不养家糊口吗,谁没背着房贷车贷,这轮子就在我们身后滚着,慢一步就得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我知道。”

他边说边缓慢点头。

 

“行程敲定了我给你发过来。”

经纪人见陈舞蹈语气缓和,也赶紧谈起了正事。

 

陈舞蹈这边又是很久没说话。

这个世界在飞速地运转着,每个人都被赶得晕头转向。高层眺望下去车水马龙的拥堵都市里,大家都在拼命地忙。

 

“姐,”他语气平和着说,“喘不过气是什么感觉。”

 

经纪人最近也开始习惯陈舞蹈东一头西一头的说话方式,她深呼吸一口气,少有地耐心:“像你背了一座山。”

 

 

06

 

陈舞蹈当然知道喘不过气是什么感觉,他太清楚了。

 

不是他才出道时在练舞室里跳舞跳到气竭的感觉,也不是他陪高层或投资人喝酒喝到吐的感觉,更不是因为连轴转晕死在民航客机的万米高空时的感觉。

 

是舞台落幕散场后不见五指的黑,是吐完醒来神魂颠倒以为自己死了一回的冷,是行程里密不透风的墙不断向他倒塌的惧。

 

是麻木地看着拥簇人群而在也感不到悲喜的空。

 

他清楚地感知到心脏跳动的震颤,但那震颤却来自找不到来处的回声。



【代舞】越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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