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第二部方木总是被说体弱多病*
*动不动晕倒什么的让我忽然来了脑洞*
嗜睡症，或称原发性睡眠过多，非精神障碍病症，而属，心理疾病。
方木第一次发病，睡到在了逼近午夜发车的末班地铁上，在那条本就低客流的三号线里，他毫无征兆地从座椅上摔下，重重砸在地板上，惊醒了同一节车厢同样依靠着这珍贵的通勤时间小憩的旅客。
第二次发病，绿藤市中央人民大礼堂，数以万计的追光灯打在方木的身上，他眼前雾茫茫的一片，台下的人群全是静悄悄黑压压的二维失焦图画，就像是，他站在整个宇宙的中心地带，荒凉又寂静。
他倒下时碰落的黑色话筒，在无限叠加增强的音响设备里疯狂地“啸叫”，耳边全是尖锐的声波。
头疼。
像是爆炸后的耳鸣，死亡前的鸣钟。
第三次发病，说起来很窘迫，在勘察现场时，一头跌入了刚刚打捞上浮尸的人工湖里，捞尸的同事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正好又潜入泛凉湖水里打捞上一个失足落水者。
第四次发病，秦明的车上。
第五次发病，秦明的怀里。
后来究竟又发病了多少次，方木自己都记不清了，只是严重时，近乎一个月的时间，每天都会出现不同程度、不可抗拒的入睡，他无法正常生活与社交，更别提工作，记忆力渐退，思维能力下降，甚至出现了自我认知障碍。
方木觉得，他与整个世界脱节了。
不难推测，他同时患上了轻度抑郁症。
另一种极度棘手的心境障碍。
令人惊讶的是，对于这件事，秦明却莫名地淡然超脱，医生诊断出来的时候，他什么表情都没有，连眨眼的频率都没有受到些许的波及，只是安静听从医嘱，从喉咙深处一直发出低沉的回应。
他给方木制定了严格的作息计划，以及锻炼日程，不过在方木嗜睡症状加剧的时候，这一切都被全盘否决，他所有的详细安排都抵不上方木的一个随机入睡机制。
然后，方木在晚饭时提出要搬出去自己租房住，并且要求恢复正常的工作。
秦明是出了名的固执，但他觉得方木比他更倔。
他拿方木完全没有办法，脾气被磨得透透的，连挣扎都懒得挣扎。
秦明妥协的一点，仅是因为当他花费大量时间呆在警局的时候，他至少不是处在独处的危险境地里，绿藤市警局里围着方木转的人一个手都数不过来，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是秦明答应他这个无理要求的最后底线。
此后的情形，即便秦明不愿意相信，但确实如此。
自从方木搬出秦明的家，他的嗜睡症开始好转，虽说还不到完全让人放心的地步，但至少已经是可以不用每时每刻被人呵护着的境况了。
在秦明欣喜之余，却还是忍不住开始审视自己，他一度开始怀疑方木这奇怪的嗜睡症，会不会有那么一部分，是因为自己而起。
难道自己会变成方木病症的原罪，是他避犹不及的撒旦恶魔。
而后让秦明措手不及的事来得亦步亦趋，他慢慢发觉，方木已经连续数月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手机通话记录里，方木的电话永远停留在拨号信息那栏，而接听序列里的方木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退出了他生命的洪流。
那一瞬间，他觉得也许一切都说得清了。
秦明连夜驱车赶到绿藤，敲响了方木新居的门，开门的邰伟见他来一是震惊，二有些局促。
邰伟的演技很差，差到秦明都懒得去琢磨他那浮夸表象之下的事实真相，他少有地不再拘礼矜持，粗鲁推开挡在门口的邰伟，连鞋都懒得换直直冲了进去。
在方木那声“是谁”还没完全发声的瞬间，他已经怒发冲冠一般来到方木的眼前，仿佛从天而降的神明。
“你怎么来了？”
方木的不安只延续了不到一秒，然后冠以他一贯待人的和睦笑容。
“我可以听你解释。”
“解释什么？”
方木问他。
“他为什么在？”
秦明发觉他已经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为什么在？
秦明觉得自己快疯了，方木明明知道他在意邰伟和他的关系，明明知道秦明和邰伟有些水火不容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明明就知道他为此吃醋为此不满。
所以方木，你得告诉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至少给我一个欺骗自己的理由。
算我求你。
“我们住在一起。”
没有，他都懒得解释。
连沉默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方木都没有给他。
只说，我们住在一起。
“为什么，方木，”秦明的眉头蹙得用尽全力，“为什么？”
“因为这该死的嗜睡症，我需要有人照顾。”
“他能照顾你什么？”秦明指着还愣在门口邰伟低声数落着，“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你要找人照顾你，至少找个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人吧。”
邰伟欲言又止，直觉不该掺和进他们之间的矛盾，只是暗自又给秦明记上一笔。
秦明连生气的时候都是冷静的，时刻保持他一贯的不动声色，常人不易察觉他的情绪起伏，不让人轻易抓住他的把柄。
他是这样的人，一丝不苟，沉着淡然。
但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却带着让人腿软的压迫感。
秦明试图用眼神操控你，他仿佛美杜莎的后人，学会了用目光让人石化的本领。
“那我该麻烦谁照顾我呢，我什么事都做不了。”
“方木，”秦明抚上他的双臂，他听出了方木的沮丧，秦明试图用肢体语言增加自己说服成功的几率，“我是你的男朋友，照顾你是我的义务。”
“不是。”
他说。
“好，不是义务，”秦明态度软化了不少，“我愿意照顾你。”
秦明逼迫方木与自己对视，但他始终左右闪躲着呈现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
“秦明，你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
从那之后，方木的嗜睡症又开始严重了。
分手后第一次发病，洗手间的浴缸里，被邰伟发现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为此方木染上了季节流行性感冒。
分手后第二次发病，午餐的餐桌上，他差一点让手里闪着银光的刀叉成为杀死自己的凶器。
分手后第三次发病，绿藤市中心地带最繁华CBD旁的十字路口，道路尽头的交通信号灯像是心理学大师的怀表，嘀嗒嘀嗒规律地做着永无停息的跳跃动作，方木觉得他被催眠了十分钟。
分手后第四次发病，救护车上，距离他上次发病，正好一小时。
分手后第五次发病，秦明的怀里。
秦明觉得自己早该料到的，该死的。
他本该早就料到的。
他早该知道方木对他违心的疏离是因为害怕自己给他造成拖累，其实他的病从来就没好过，从来没有，离开秦明的那段时间，他的发病频率极度上升，身上全是不知道哪里摔倒碰撞来的淤青和血痕。
他的抑郁症从轻微转向重度，曾几何时，邰伟都分不清方木身上的伤痕到底是不经意的擦挂，还是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自残。
你有尝试过生命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碎片吗，你没办法完成一件微小的事情，即便只是像刷牙洗脸，吃饭穿衣这样的日常琐碎，对于方木来说都难于登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残废，残疾的不是他的四肢五官，而是他的时间。
他的生命大部分都在睡梦中度过，他很难分清现实和梦境的差别，盗梦人生此时此刻就真实地发生在方木的生活里，这并不是部能够供人消遣的电影。
时间是破裂的，现实是斑驳的。
他在泥潭里，越是挣扎抵抗，越是陷得深，泥沙已经含住了方木的胸膛，他开始喘不上气了。
方木倒在十字路口的瞬间，他觉得生命豁然开朗了，因为疼痛带给他的刺激感真实而又直接，他许久没有如此清晰地面对现实存在的人生，和逐渐消亡的生命。
只是，你再也不用遇到一个像我一样的人间失格，秦明。
只是。
再见了，秦明。
秦明。
“你是不是很失望，方木。”
“再看到我，你很失望。”
“再活过来，你更失望。”
“是不是？”
秦明生气了。
显而易见的生气，他的冷静客观消失得无影无踪，说话时明显起伏的音调，他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只因为这个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曾经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方木，你是个疯子。”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记得我们已经分手了。”
“放屁。”
秦明骂人的时候都带有自己的优雅，只是他能破格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足够让人震惊。
“秦法医，你没必要这样对我好，你到底为了什么？”
“方木，你是得了嗜睡症，不是失忆症，为什么同样的问题你总要反复来问我。好，那我就再告诉你一次，我不准，我不允许你离开我。”
“秦明，我——”
“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不想再和你探讨简单问题，没有意义。你只要记住，我爱你，这就是我的理由，我的原因。”
“我这样说，你明白吗？我这样解释，够不够。”
他们交往了很久，这是方木第一次在秦明的嘴里听到“爱”这个字。
那么直接而冲动地表达情感，是他们俩都不会做的事，像是习惯了曾经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孤独生长，即便有了爱人也还是害羞着不知道如何表露真心。
“方木，你在折磨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不需要你。”
“我需要你。”
秦明束手就擒了，他认了。
我需要你，所以你别走。
也别赶我走了。
“我不是一个什么好人，秦明。”
“我也不是。”
方木，我的病比你严重得多，你不过是嗜睡而已，而我就是一个患得患失的疯子，神经质还伴有感知障碍，世界在你眼里是破裂的，而在我眼里则是尖锐的，每一个转角都是尖厉的刀子。
旁人见了我都避犹不及，害怕疯癫这样的疾病也会传染给别人，所以他们甚至都不会冲我怜悯和惋惜。
你看我多可悲，多可怜，多可恨。
所以我们都是被遗弃的砂砾，上帝和女娲都不愿意承认我们是造物手底下的光荣。
我们生来绝配，是命定孽缘。
秦明靠近病床上的方木，然后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过分消瘦的身体让方木的骨骼赤裸裸地被秦明的双臂包裹，三十七摄氏度的热量，让方木感知到了生命的温度。
秦明猛烈跳动的心脏引起他虚弱胸腔的共鸣，他们此时此刻共享了同一个律动的心跳，像是融为一体的两滴水珠，方木再也推不开了。
方木伸手环上秦明的背脊，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个浪漫的午后。
分手后第五次发病，秦明的怀里。
分手后第五次发病，方木的最后一次发病。
Fin.
*诶？我为什么又让木木出车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