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裴尚轩拿着通讯仪风风火火闯进房间的时候，完全被恼怒冲昏了头脑，一时忘记自己对秦明的敬畏，差点揪着他的衣领打了上去。
“哥，这是怎么回事？！方木为什么被…”
话说一半裴尚轩才想起方木也在，赶紧闭了嘴，因此差点咬断自己的舌根。
秦明抬眼冷冷看着他，似乎要是他敢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能立即一剑刺死他的神情。裴尚轩惺惺抿紧了嘴，心虚着瞥了一眼方木，喘匀了气，控制着情绪：“哥，我有事情问你，你能出来一下吗。”
秦明点了点头，在方木耳边轻轻嘱咐了几句，之后起身跟着裴尚轩出了门。
裴尚轩被秦明领着出了乔治旅馆，二人在不远处的林中停了下来，裴尚轩也顺好了气，冲动问责的姿态也终于平静了些。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秦明蹙着眉仿佛在想着什么，并没有打算回应。
裴尚轩看着他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方木为什么会被逐出下议院？凭什么？！不行…我现在要出狩猎场，我要去搞清楚！”
“站住。”秦明叫下裴尚轩欲转身离去的动作，“事情已经发生，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是凭什么啊！”裴尚轩被气得手舞足蹈，“方木这几年在下议院所做的努力大家都能够看得到，他为此尽心竭力，凭什么不问一句就抹杀他的所有？！”
裴尚轩知道方木有多在意国会议员这个位置，也知道他这几年有多么艰难。况且方木的民众呼声一直很高，不可能有谁权利这么大，能够随随便便罢免一个国会议员，就连国王也不行。
秦明头疼着叹一口气，昨天风天逸放出风声讲方木和上议院贵族有染，甚至还怀上了贵族的孩子，那几乎是昭告天下方木与上议院有不正当的勾当。
方木在平民中的声望，多得益于他平民OMEGA的身份。大家相信只有另一个同他们一样深陷泥沼的人才能全心全意地为平民牟利，可若他是与贵族扯上关系，那意味着他有朝一日也能纵身一跃轻松跨过阶级阻隔，成为帝国既得利益的一方，站在失衡天平的另一端享有一切福利。
方木的立场无法让人继续相信，甚至因为曾经的信任，而对他心生敌意。就连以往所有对上议院与贵族的剑拔弩张都会曲解成一种惺惺作态。
将方木逐出下议院的，是民众的愤怒。
最大的危机，是方木的信用破产。
他这辈子也许再也无法重新回到下议院了。
秦明太了解方木了，这样的打击对他，实在太重，这几乎是否认了他整个人生。而这一切的原罪，最后都能落在秦明头上，并随之演化成恨意。
一想到此处秦明便开始后怕，他无法面对方木，他觉得对方哪怕一个无意的眼神都能激起自己深刻的负罪感。
“有什么事？”
方木望着秦明的欲言又止，并不知道电网之外的王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心里惦记的却始终是如何拿到秦明的信鉴。
破坏了狩猎场电网，帝国至少也要花三年的时间重建，那他就有额外三年的时间斡旋，争取到更多的票数通过废除ALPHA狩猎期的提案。
“方木…”
秦明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即便是他有心要瞒，那又能瞒多久呢。
“嗯？”
“狩猎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
方木抬眼如实回答：“继续提议废除狩猎期，以及准备中期选举。”
“孩子…”
“孩子的事情公爵不用担心，”方木正色，竭力和他撇清关系，“他不会和您牵扯上任何关系。”
“这也是我的孩子。”
秦明厉声道。
方木丝毫不怵，直直望向他：“您若想要一个孩子，自有无数的OMEGA等您挑选，何必固执这一个平民OMEGA生出来的孩子。”
秦明猛得伸手握住了方木的双肩，他心底的不安正在无限放大，那种方木即将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的场景无数次在他的眼前重叠上演。
即便抓得再紧，也留不住他。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就因为风天逸告诉你的那几个字？”
方木被他捏得吃疼，却也挣脱不开，秦明的愤怒和强硬他净收眼底，可越是这样方木越想逃离，他非常厌恶被束缚、被选择的命运。
“我们走不到最后，公爵大人，”他说，“永远不行。”
“所以，”方木柔和着眼色，仿佛劝慰一个固执的孩童，“你放开我。”
“你…”秦明的怒不可遏迎面撞上了方木的四两千斤，胸闷和无力感席卷而来，他生来从未有过这样的绝境时刻，他承认自己有些发疯，说的并不是真心话，“你不能带走我的孩子。”
“…”方木重重闭眼深吸一口气，“好，我会打掉他。”
秦明几乎愣在当场，他不敢相信方木方才说出了什么话。
因为想要和秦明一刀两断，所以宁愿杀害这一个弱小的生命吗。方木何许人也，裴尚轩都笑说过他是圣母下凡，世间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博爱的人。竟然因为秦明，要结束自己孩子的性命？
这到底，是有多不愿与他再有瓜葛。
秦明眼底发红，想要杀人：“方木，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或者他更想问的是，你到底…
爱不爱我？
方木微微侧头，错开了他的目光。
“你的感受？你是贵族，身处帝国既得利益的顶端，还是个alpha，故此同时站在性别歧视天平的制高点。你生在所有不公平的得益方，享有一切特权，甚至手握上议院。公爵大人，你要我一个平民出身的omega如何考虑你？”
方木特意重咬了“omega”这个词。鬼知道他一步步拉选票爬到下议院该多么难，而对秦明来说，不过是注定好的，一切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秦明对方木的质问充耳不闻，反倒咬牙道：“你少说了一个。”
“什么？”
“我的身份，”秦明喘着气靠近，“还有一个。”
方木抬眼。
“我还是你的配偶，你的伴侣，你的爱人。”秦明点头道，“是，我天生享受一切帝国不公所带来的优渥，让我去体谅和放弃权利很难。但我能体谅你，会考虑你。你遭受的偏见以及不公我也陪你感同身受，我愿意和整个参议院为敌，但这并不是，或者一开始并不完全是为了公义，而是为了你。”
方木一愣：“你…”
“我是个自私的人，你知道的，”秦明继续道，“而你是我的世界天平。”
狩猎会第六天阴云阵阵，不见天日的暗灰笼罩在整片大地。
暴风雨前的虚伪宁静，沉重的压力，让所有人都喘不上气。
裴尚轩站在秦明身侧问他：“快下雨了吗。”
秦明目光远眺，示意他望向远方：“皇城里，雨早就开始下了。”
